穗子物语

March 8, 2006 on 8:12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在越来越多的商业写作铺天盖地充斥文坛的浪潮中,严歌苓是稀有的几位坚持文学写作文学实验的作家之一,感性而精彩的故事,精致而耐人玩味的文字,还有表达形式上的大胆尝试和创新,使她的小说如商业浊浪中的一股清风,总会带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

《穗子物语》是严歌苓去年出版的一本小说集,通过少女“穗子”在文革中的成长经历,讲述了十二个发生在那个动荡年代里的故事,友情、亲情、爱情,男女之欢、夫妻之情,蠢蠢欲动的性和同性之间微妙的暧昧。曾经亲身在那个特殊的十年里生活过的人,无论是孩童,是成年人,还是老人,都会有一段抹不去的专属于那个年代的伤痛记忆,严歌苓用文学拼凑这些记忆的碎片,就像书中的“穗子”,那些故事并不都是穗子自己的经历,有些是她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道听得来的,这些点滴片断被拼接起来成了完整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便成了那个时代留给穗子的印象。

追随着印象和感觉的足迹,严歌苓用干净利落、一针见血的文字,写人性的向恶和虚伪,用最直率的语言,写那个扭曲年代里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出卖和背叛,没有花哨恶俗的调侃戏谑,苍凉的字句掷下去,像把把利剑,直刺人心,让读者忍不住去反省去扪心自问,人可以变得那么理直气壮的荒谬,究竟为何?喜欢严歌苓的文字,因为它有一种沉著内敛的实在,又不失灵动轻快的感性:实在,因为它没有流于表面的华丽的感伤或愤懑的怨恨,感性,因为在它冷静思考的背后,暗涌着一股人最本初最原始的情感冲动,而这也是严歌苓小说最令人动容的地方,即使在那个荒唐透顶的、人习惯了以恶报恶甚至以恶报善的丑陋年代里,偶尔仍会有一两份原生态的发自人天性的关怀从层层叠叠大字报的缝隙中钻出来,像冰冷麻木世界里的一点暖流,维持着生命的温度和知觉,像余老头对女叫花萍子那份从雪白的奶子上滋生出来的男人对女人的关爱,粗俗却真切。

“穗子”的故事里,常常会有两个讲述者,一个是显性的少女穗子本人,一个是隐身站在画面外的“我”或“我们”,这个成年的“我”/“我们”就像一个电影的画外音,虽然无法阻止故事里的穗子犯错犯浑,但它用成人才有的犀利的眼睛,去俯视荒唐年代里这些小女孩的纯真和世故,比如当这群女孩子因为偷笋被集体抓到一间小屋里,“穗子跟全人类一样,都有同一种作为人的特点,那就是争取不孤立,争取跟大多数人同步,受罪享福,热热闹闹就好。她从爸爸最近开始的幸福日子里得到启示: 甜头是所有人均分的苦头,幸运就是绝大多数人相加的不幸”,这份细腻深刻的心理剖析,既是“我”对人的从众天性的一种客观陈述,也是穗子在那个畸形年代里得到的一种对人性过早的清醒的认识。有时,穗子会和成年的“我”混在一起,比如在写穗子眼看老外公被头头骂为老白匪的时候,“他们要外公明白,人之间的关系不一定从陌生进展为熟识,从熟识向陌生,同样是正常进展。这段经历在穗子多年后来看,就像一个怪异的梦,所有人都在那天成了生人。” 通过这种画中画的叙事方式和叙述角度,严歌苓呈现给读者的,是一幅内心主观世界跃然纸上的印象主义油画。

作者在自序中说,绘画“从林布兰走向马奈,莫奈,凡·高,是必然”,因为“人越来越把自己眼里的,印象中的,心灵深处的世界和历史当真了”,而《穗子物语》也许是作者把印象主义的绘画应用于文字的一种实验。

No Comments yet »

RSS feed for comments on this post.

Leave a comment

XHTML: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 <strike> <strong>

Powered by WordPress with theme based on Pool theme design by Borja Fernandez.
Entries and comments feeds. Valid XHTML and CSS.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