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之三之四

April 24, 2006 on 10:13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随想录》第三册以《真话集》为题,收录的三十篇随想散文里,巴金老作家不断的重复和强调写作者要在自己的作品里“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虽然这里的真话并不一定正确,但一定是发自作者的真心和真实感情。随想录里的每一篇随笔,都不长,短的三两页,长的七八页,至多十页左右,但是这样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依旧如此勤奋诚恳的伏案而作,艰难的写下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为后人留下他生命最后岁月里的点点滴滴,虽然没有特别优美的文字,但是从那颗执著的赤子之心,流淌出的是一位写作了六十年的老人的沥沥心血,带给读者的感动,早已超出了文字之外的很多很多。

写作第四册《病中集》里三十篇随想的一年半里,老人几次住院,在集中的好几篇随笔里均有提及,有些文章在病房写成,有些前后相隔数月才完稿,这些呕心沥血的文字,实在弥足珍贵。也许是病中的缘故,很多时候只能卧床休息,所以在《病中集》里老人常常写道失眠和噩梦带给自己的困扰和痛苦,尤其是十年浩劫里所过的非人生活,像浓重而挥不去的阴影,时时袭来,梦魇般纠缠和折磨着老人的心。可是,对于这段历史的创伤,在这些随想里,巴金老人以一种惊人的毫不畏惧的勇敢,字字句句,清晰的写下噩梦里的情景,复述着许多次在梦里的惊呼和求救,像一位从沙场归来的勇士,直面自己赤裸的身体,数着上面或鞭子留下的每一道伤痕或子弹穿过的每一个枪疤。受伤是痛苦的,回顾过往的伤痛,更是痛中之痛,但是为了警醒后人,不让历史的惨剧重演,老人毅然用文字真实的记录下那不堪回首的十年给他所造成的心理上的创伤,让我们对这段历史所造成的伤害有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让我很好奇的是,在十年浩劫里受到迫害的人,曾经的恐惧会留有trauma,那么那些在十年里趾高气扬伤害和摧残别人的人呢?曾经的打杀,曾经的抢掠,这些暴力的施行者,在今后的岁月里,是否会愿意回顾自己过去“辉煌” 而残暴的兽性,是否曾从被冤魂追索的噩梦中吓醒,他们的trauma是否有人聆听有人关怀?一个时代的错误,一场人性最恶面的暴动,无论是犯错的人,还是被伤的人,其实都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谴责悔悟也好,补偿请罪也罢,无论是过来人还是幸运的后人,只有直面过去,才有将来的可能,遗忘,只是怯弱的懦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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