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 McGregor: Even the Dogs

September 26, 2012 on 11:34 a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破碎叙事下的破碎人生

第一次注意到乔恩·麦格雷戈(Jon McGregor)的名字,是在今年中一篇关于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的报道里,提到他的最新短篇集《这不是那类发生在像你这样的人身上的事》(This Isn’t the Sort of Thing That Happens to Someone Like You)作为大热门意外落选该奖的短名单。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他的前一部长篇小说《即便是狗》(Even the Dogs)同样在爱尔兰,获得了IMPAC都柏林国际文学奖的肯定。

今年三十六岁的乔恩·麦格雷戈出生在百慕大,五六个月大时随父母返回英国,在诺维奇(Norwich)长大。麦格雷戈大学主修的是媒体技术和制作,“过去我对电影和摄影很感兴趣,”不过很快他发现,做电影时,“你对他人的依赖性太强。”诚如麦格雷戈自己所言,在经历了各种失败的职业尝试后,他选择了写作。从手稿到作品出版、再到成为专职作家,麦格雷戈走过的路不算一帆风顺,但就收获的荣誉而言,称他是文坛金童也许并不为过。2002年,他的首部长篇《如果无人谈及重大之事》(If Nobody Speaks of Remarkable Things)入围布克奖长名单,是其中最年轻的作者。当提到这本小说获得毛姆文学奖(Somerset Maugham)的感受时,乔恩·麦格雷戈说,他爱上的第一本书,伊恩·麦克尤恩的《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First Love, Last Rites)也获得了这个奖,这真令人激动兴奋。2006年,他的第二部长篇《这么多开始的方式》(So Many Ways to Begin)再度出现在布克奖的长名单上。而《即便是狗》是他的第三本长篇。

《即便是狗》的故事原型来自麦格雷戈从妻子口中听来的一则真人真事,有个男的在圣诞节期间死于自己的公寓内,尸体在几周后被发现。这样的故事出现在社会新闻头条,对世界各地的读者而言或许都不是新鲜事。会成为头条,大半是因为人们觉得它不同寻常、骇人耸动,可麦格雷戈却说,这个故事震撼他的地方恰恰在于它的司空见惯。社会最底层的穷人、流浪汉,无家可归的、酗酒的、嗑药的,他们的生命在不为人所见、或被人故意视而不见的角落流逝、消失。麦格雷戈决定写一本以他们为主人公的小说。

一群因酒结缘的人和一位离去的酒友,这样的安排,隐约令人想起格雷厄姆·斯威夫特(Graham Swift)的《杯酒留痕》(Last Orders),但在《即便是狗》里,这群酒友不仅潦倒落魄,而且是帮自暴自弃的无可救药之徒。小说的开篇像个悬疑故事,“十二月月末,他们破门而入,抬走了尸体。”叙述者“我们”看见若干人物,Laura、Mike、Ben、Heather,出现在尸体所在的公寓楼外。作者始终没有明确交代“我们”到底是谁,他们像城市里看不见的幽灵,或者说神祗,跟随警察调查这桩不明之死的脚步,随时在场,走进公寓楼,登上运尸车,进入验尸房,最后看尸体火化。在叙事作用上,他们犹如电影的画外音,又像多声部的合唱队,领读者走进死者Robert的人生及其周遭的世界。

小说打破一切连贯的时空,所有的叙事均以一帧帧断片而呈现,读者需要像玩拼图一样,用这些断片拼出对人物的认识和印象,这是对阅读的挑战。更甚的是,在第二章里,几乎每段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不完整的。“所有的朋友都在他身边,当他妈的”、“在你胃里搅动,从你口中喷涌而出,就像”、“他的亲哥哥把他拒之门外,并说”……初始读到这些被拦腰截断的句子时是不适应的,但随着人物支离破碎、失去重新整合希望的人生变得逐渐清晰后,这种破碎断裂的手法,与内容形成美妙的呼应,产生令人着迷的效果。

如果说《即便是狗》是一本充满大胆尝试的实验性小说,那么乔恩·麦格雷戈的卓越之处在于,他没有让作品流于文字或文学技巧的游戏。对社会底层群体流露出的悲悯、对他们自身弱点的理解,是这部小说备受赞誉的一个重要之处。但反过来,麦格雷戈似也拒绝给自己的小说加诸太多这样的社会意义或政治色彩,如书中提到阿富汗战争而形成的与当前局势的回响。在解释创作这部小说的初衷时,麦格雷戈说,“我对瘾君子或边缘人的生活了解越多,就对那种复杂的经历越感兴趣。不过最主要的,……是想达到我给自己设定的写作要求(可靠性、叙事合理性和视角等各方面的挑战)。”形式和内容的孰轻孰重,是文学作品里常见的争议性话题,乔恩·麦格雷戈让人看到,真正杰出的作品,可以在不刻意为之下使两者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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