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作家与文学奖

November 21, 2012 on 3:27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从事图书出版五十余年、被誉为伦敦最优秀的编辑之一的Diana Anthill女士在2002年的回忆录《不删》(Stet)里将买书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把阅读当作爱好的读者,他们是图书固定的消费者,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坚持买书读书,但属于少数,另一类是把阅读当作娱乐消遣的读者,他们是造就畅销书的主要因素,因此也是出版商要努力争取的消费群体。近二三十年来,娱乐手段日益多样化,电影、电视、电玩,在在皆成为书籍的竞争对手,而阅读所要求的用心和专注,让图书在更轻松直观快捷的消遣方式面前处于先天的劣势位置。Diana Anthill提到,如今家喻户晓的布克奖正是在这样不利的环境下应运而生的,意在通过奖项激发人们的阅读兴趣,为图书争取第二类读者。今日,布克奖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尤其这两年,通过媒体大造声势,不仅最终的获奖作,包括入围短名单的作品,都会在销量上受益匪浅。

另一方面,备受关注的文学奖也成为新人作家崭露头角的平台之一。例如,去年和今年,均有两部小说处女作出现在布克奖的短名单里,摘得去年和今年英国橘子奖的《虎妻》(The Tiger’s Wife)及《阿喀琉斯之歌》(The Song of Achilles)也都分别是两位年轻作家Tea Obreht和Madeline Miller的首部小说作品。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英语以外的文学奖中。例如,法国历史悠久的龚古尔文学奖,去年颁给了高中生物老师Alexis Jenni的处女作小说《法国兵法》(L’Art francais de la guerre),出人意外、戏剧化赢得今年雷诺多文学奖的《尼罗河的母亲》(Notre-Dame du Nil)是卢旺达作家Scholastique Mukasonga的第一部长篇,还有今年的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授予了年仅二十七岁的瑞士作家Joel Dicker的第二本小说《哈利·奎贝特的真相》(La Verite sur l’affaire Harry Quebert)。

相比布克奖营造的环环轰动效应,大洋彼岸美国的几大文学奖似乎显得清冷许多。久负盛名的普利策奖事先不对外公布入围和决选名单,不存在揭晓前宣传造势的可能,而今年小说类奖的空缺,更是引起一片哗然和争议。美国国家图书奖近年来也饱受诟病,去年有书评人批评它孤芳自赏,对热门好书视而不见,今年在揭晓前夕,又爆出1962年《看电影的人》(The Moviegoer)一书的获奖别有隐情的传言,令该奖的权威性遭到质疑。眼看布克奖“一本书入围短名单就能多卖出五万本”的强大号召力,今年,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The National Book Foundation)也开始考虑做一些改革,如仿效布克奖,扩展原本只局限于作家的评奖委员会组成,吸纳其他文化艺术界的人士参加评选,促进文学与文化的对话;此外,在颁奖仪式前增加红地毯、邀请重量级名人、结束后举行庆祝派对,用这一系列举措为暮气沉沉的国家图书奖注入光彩和活力,而今年也是第一次通过电视直播宣布入围的作品名单。

据《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称,今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的评委收到新指令,明示他们可以提名已拥有广泛读者的作家。的确,比较去年和今年小说类的候选书目,从倾向冷门小众到兼顾主流和主流外的平衡,这一转变显而易见。去年,除了年度大热新人Tea Obreht的《虎妻》以外,入围的其余四本小说,皆出自鲜为人知的作者。相反今年,入围的五位作者里,有三位是读者耳熟能详的名字,胡诺特·迪亚斯,曾经的普利策奖得主,戴夫·艾格斯(Dave Eggers),知名独立出版社McSweeney’s的创立者,Louise Erdrich,美国声望最高的印第安女作家;剩下的两位Ben Fountain和Kevin Powers,则都是凭首部长篇而入围,其中Kevin Powers的《黄鸟》(The Yellow Birds)同时也列在英国卫报首作奖的短名单内。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英语系教授Mark McGurl曾在著作《系统时代:美国战后小说及创意写作的兴起》(The Program Era: Postwar Fiction and The Rise of Creative Writing)里指出,创意写作班大热的原因之一与二战后美国政府的助学政策有关。五十年代,面向退伍士兵提供教育补助的“美国军人权利法案”(The GI Bill of Rights)引发了一股高校入学潮,很多人选择进入无需特别专业背景的写作班。课上,他们把自己在战争中的经历见闻述诸笔端,这些独特的个人叙述,反过来吸引了专业作家的注意。如斯坦福大学创意写作系的建立,便是源于大作家华莱士·斯泰格纳被班上一位退伍士兵写的故事深深打动,决意为这些“有很多故事可写”的学生提供一处“像咖啡馆一样”能够进行讨论、创作的场域。

九一一事件发生后,美国再度深陷战争泥沼。在过去的十年里,年轻的生命连续不断地被派往海外,有的丧生于炮火中,有的成了麻木的杀人机器,有的带着身体或心理的创痛归来。十年后,这些切身亲历过战争恐惧和硝烟的退伍士兵开始记述他们的故事,Kevin Powers即是其中的一员。

今年三十二岁的Kevin Powers出生在美国南部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小镇,父亲和爷爷都参过军,而他的叔叔是一位水兵。Powers告诉记者,“我高中时成绩不好。我想上大学,可没有收到录取。美国大学的费用很高。如果参军,部队会帮你付学费,并提供生活津贴。”就这样,十七岁的他参军入伍,六年后,被派驻伊拉克,担任一名机枪手,那发生在2004年到2005年。光荣退伍后,Powers一度迷失方向,在尝试了各种工作后,最终他选择了写作,今年五月,他刚取得德克萨斯大学奥斯丁分校的创意写作硕士学位。

特别选在今年九月十一日出版的小说《黄鸟》,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以战争与返乡两条线索的交错并行而展开。二等兵John Bartle在参战前做了一个冒失的许诺,战争中他竭力不让自己食言,可炮火与恐惧像黑洞,不由他的控制,将人卷入其中。小说另塑造了两个人物,崩溃退缩的Murphy和冷硬务实的Sterling,他们仿佛天平的两端,演绎了人的脆弱和战争的残酷,主人公Bartle徘徊在这两者之间,迷惘失措。返乡的那条线索深入Bartle的内心,倾诉他对战争的困惑、质问和自省,折射出心理受创的退伍士兵难以重新融入和回归常态生活的现实问题,敲响社会的警钟。

从利特尔&布朗出版社(Little, Brown and Company)以丰厚的预付金签下该书到出版后被拿来与著名的越战作家Tim O’Brien的小说类比,继而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Kevin Powers和他的《黄鸟》无疑是今年美国文坛最抢眼的新人新作。不过关于美国这一代士兵的战争故事,不止有《黄鸟》,不止停留在Kevin Powers的书写,这或许是未来几年或更长时间里美国文学颇令人兴奋和期待的一块新土。

(for《上海壹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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