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错了???—《谁家有女初长成》

May 19, 2006 on 2:02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读严歌苓这个中篇时,故事一步步的往下走,一个个问号不断的冒出来,“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了?”直到读完全篇,除了一种扼腕的说不出来的沉痛,还是答不上来这些个疑问。

小说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很多农村甚至偏远乡村刚刚长成的女孩子,纷纷去往南方的都市如深圳作打工妹为背景,女主人公潘巧巧也是其中一个对深圳对在流水线上做工充满向往的农家女孩。在黄桷坪长大的她,被一个叫曾娘的女人和一个自称姓陈的小白脸以到深圳打工为名骗卖到一个极偏僻的北方县城,成了道班养路工大宏卖来的老婆。大宏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对巧巧百依百顺,起初巧巧对自己深圳梦的破碎很不甘心,但渐渐的,她发现大宏的“厚道、勤劳”,虽不值得女人爱,却是过日子的男人的两种很好的德行,所以,巧巧开始认命做一个清贫而贤惠的妻子。但是,命运的拐弯,常常是看不清下一个转口的。直到大宏的傻弟弟二宏在一个雨夜上了巧巧之后,她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就是那一万块钱买的不止是要她做大宏的女人。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弟,这个“我有稠的二宏不喝稀的”的大哥,他的所有,就是弟弟的所有,包括女人。这种愚昧却因为这对兄弟的不够残忍(他们善良吗?除了分享巧巧以外,他们应该可以说是善良的,但是,在这里实在无法用善良两个字,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吧。),让人无从谴责起。他们用尽积蓄买来巧巧要的大彩电,正在拆箱的时候,忍无可忍的巧巧将这两兄弟给杀了。

沦为杀人犯的巧巧,一路逃亡,逃到一个很偏远的小兵站,因为道路塌方的缘故,她被暂时留在了兵站。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和她的过去,只以为她是个普通路过的女子,士兵们叫她小潘儿,她给这个只有男人的寂寞的小兵站带了一种女性荷尔蒙的兴奋。司务长爱上了她的青春、肉体和她勤劳善于打理的女性美德。在士兵们关爱的目光里,在众星捧月的宠爱下,曾犯下杀人罪的巧巧“险些把自己的来龙去脉都忘干净了。险些认为一切都可以勾销,一切都能重来”,直到对她的通缉令被发放到这个兵站的那刻。一个曾经认命、曾经不顾一切挣脱命运的女子,在血腥的杀人之后,在兵站重拾回对生命原始的留恋,其中的滋味,让人怜惜,也让人叹息。爱上她的司务长,为巧巧联系好车辆,打点了一切,可以将她送出边境。比预定出发时间的前一个半小时,最后得知真相的站长,通知了公安局,凌晨四点,一辆吉普车,一副手铐,押走了巧巧。

《谁家有女初长成》这个标题,初读之间,好像蕴含着希望,但读完小说,才了解,这其实是一个带着质问性的标题。巧巧的故事,给人一种莫大的悲哀,和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是什么使她变成杀人犯?这中间,究竟谁错了?什么错了?是她向往都市向往深圳的虚荣心吗?是那对把她买来共享的兄弟吗?她不是生性残忍的杀人魔鬼,在兵站的时候,她该获得重生的机会吗?不顾法律为她安排逃亡的司务长,有没有错?还是依法将她“出卖”的站长太不近人情?小说里,唯一可以确定错的,是那两个人将巧巧拐卖的人贩子,但是很明显,这不是一篇简单的控诉人贩子拐卖妇女的纪实文学。如一篇评论中概括的,巧巧从“改命、认命、抗命,到恋命”,百转千回之间,作者通过其敏锐智慧的观察,用精细鲜活的语言,深刻而细腻的刻画了人性的多面与复杂,去探究人之不幸的根源。巧巧的悲剧,随着情节的徐徐展来,而缓缓逼近,给人的震撼,凝结在心头,纠成一个结,无法释怀。这种刻骨持久而非猛然一瞬间的冲击与震动,在读者的心里留下久久漾之不去的余波,引发更多对命运对人性更深邃的理性的思索。到底谁错了?也许是都错了?也许是谁都错的不够?是命运太残酷,还是人在它面前太无力?我想,这些一时寻不到答案的问号,也许正是一件艺术品最大的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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