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中短篇小说珍藏本(韩少功)

February 23, 2007 on 12:35 a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选集里,头两个中篇《爸爸爸》和《女女女》最富震撼力,标题即有一种奇异的色彩,也如题所标,《爸爸爸》以一个村(部)落的衰亡象征父性权威的瓦解,而《女女女》则是完成了一次对女性的深入体察,也许是作者男性视角的局限,《爸爸爸》中的主人公,头大身小、语言智障的侏儒小老头“丙崽”的形象,荒诞之余,更令人回味叫绝,相比之下,《女女女》中的幺姑略微逊色几分。不过其中描写幺姑日渐衰老、肉体萎缩、像动物(鱼)一般活着的片断,让人记忆深刻。《爸爸爸》的结尾,整个村落被火烧尽,从此在那片土地上消失,唯留下的幸存者是残障的丙崽,它所带来的毁灭,不同于《百年孤独》中那“天地不仁”的席卷气势,而是一种幽远无尽的苍凉之感。

魔幻写实,是这两个中篇的最大特点,而这一风格,在集子里的其他十来个短篇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反映,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极力摆脱中国小说现实主义传统的探索中,韩少功寻到魔幻现实主义,来作为他再现知青生活、追寻文化源头的主要手段,而对比台湾作家张大春的一些同类风格的短篇小说,韩少功的语言绵密饱满,像一幅精细的工笔画,在借重西方现代小说技巧的同时,结合楚地山区幽僻神秘的地理环境,通过对楚文化里的巫蛊卜卦传说的挖掘,强化、加重、并展现了东方(中国)式的怪诞魔幻色彩。

在这些短篇里出现的各类症状,如现实与幻觉的交替(《暗香》)、时间上的阴阳跨越(《余烬》)、臆想(《谋杀》)、失忆(《归去来》)、精神分裂(《蓝盖子》)、癔病、意识错乱(《山歌天上来》),大体上或可以归类于某种精神创伤(trauma)造成的结果,而创伤的根源,既来自残酷的现实,也缘于人性本身的脆弱。作者通过魔幻写实的笔触,开启了一扇洞悉人世的新窗口。

论及对楚文化的探求,不得不提到中国现代小说的另一位大家沈从文先生,而八十年代文坛掀起的“沈从文热”,也即是从“寻根文学”开始的。在某处读到一种说法,“寻根文学”寻出了沈从文,不知是否确切。不过在《暗香》这本选集里,有一篇《北门口预言》,写辰河边上某座城的北门口,原是一处处决犯人的地方。小说以刽子手周老二为主要描述对象,讲述砍头的故事,里面对叙事语言“顾左右而言他”的处理,与沈从文先生的《黄昏》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而中间有一段实行新制以枪毙代替砍头的插曲,也不由令人想到沈先生的另一短篇《新与旧》来。可惜作者的语言仍囿于写实、而未达抒情的意境,在刽子手的故事之后,又加入一些多余的揭露时弊的段落,在整个集子里,这是一篇比较失败的作品。

另外,在《领袖之死》和《山歌天上来》(部分)里,讥诮讽刺的语言,也体现了韩小说另一面幽默风趣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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