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生命活进艺术里
May 21, 2016 on 12:40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今年六十八岁的帕蒂·史密斯成名于七十年代,她与乐队发行的首张专辑《马》(Horses)是摇滚史上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把诗歌表演与摇滚乐相结合,她被誉为“朋克摇滚桂冠诗人”和“朋克教母”,这是我没有赶上的帕蒂·史密斯。我也不曾了解,八十年代,婚后的她沉寂了十五年,和家人住在底特律,过着半退休的生活,直至丈夫去世,她又复出,2007年她被列入摇滚名人堂,这些是后来从维基百科里获知的。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真正认识的帕蒂·史密斯,她是一位作者,写了一本名叫《只是孩子》的回忆录,一本2010年人人都在谈论的书,但与一般臆想的不同,这本书靠的不是名人噱头的哗众取宠,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殊荣证明了此。
时隔五年,写作的帕蒂·史密斯再度出版了新回忆录《M列车》(M Train)。耐人寻味的书名,M,既可以指Memory(回忆),也可能是Mind(意识),或是Meditation(冥想)。封面里,托腮的史密斯坐在一张角落的小桌旁,目光瞥向一侧若有所思,桌上放了一台宝丽来相机和一杯咖啡,这,或许即是史密斯笔下M列车的起点。
史密斯钟情咖啡馆,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早晨她起床,穿上靴子和大衣,戴上风帽,走去纽约格林威治村的小咖啡馆。她坐在角落她固定的桌前,点一杯黑咖啡、全麦吐司和一小碟橄榄油,有时在餐巾纸上写她的演讲提纲。这是一幅多么契合常人想象的充满文艺气息的画面。出生于工薪家庭的史密斯,年少时未走进过咖啡馆,但那“存在于我阅读的书中,绽放在我的白日梦里”。1965年,她到了纽约,“似乎没有什么比坐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馆里写诗更浪漫的”。特别的是,从青春岁月至年华老去,帕蒂·史密斯始终抱持这份浪漫的情怀不减,她甚至写道,有一次她去晚了,固定的位置上已有了人,她不甘心,竟然躲进厕所,直等桌子空了再出来。
帕蒂·史密斯是创作型歌手,是诗人,是视觉艺术家,可她更是一位活在文艺里的身体力行者。首先,她读书,在《M列车》这本回忆录里,几乎每一章,都会出现若干文学爱好者熟悉的地标人物,杰克·凯鲁亚克、威廉·布洛斯、W.G.泽巴尔德、罗伯特·穆齐尔、村上春树、芥川龙之介、太宰治、西尔维娅·普拉斯……但阅读给予史密斯的,不是吸收、获取,而更像是一种与文字近身的摩挲体验,所以她不讳言地说,她会因为过度沉浸于一本书而在合上后忘记里面的具体内容。
史密斯把她对文学艺术的爱好融入进生命的旅程。她去拜访她挚爱的作家的墓地;她去法属圭亚那的圣洛朗杜马罗尼镇,意在带回一点当地的泥土和石头送给传奇的让·热内,热内在他的《小偷日记》里记叙过他对那儿监狱的向往,哀叹自己错失了去那儿服刑的机会;她接受邀约,去弗里达·卡罗的故居演讲,回报是获准拍摄卡罗的私人物品;她四处旅行,随身总带着宝丽来相机,她照下智利作家罗贝托·波拉尼奥的椅子、赫尔曼·黑塞的打字机、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手杖、托尔斯泰故居内的毛绒熊。
这些即时成像的黑白照片散落地分布在回忆录里,和孤独飘忽的文字相映成趣。梦境、回忆、现实,即便现实,在史密斯笔下亦如一团蒙昧不明、难以捉摸的迷雾,没有明确的时间维度,“穿行过白昼与黑夜,却对时间几乎浑然不知。”读者随着她在清晨醒来,走进空荡荡的咖啡馆,随着她在平安夜独自看晚场电影《龙纹身的女孩》,随着她飞往柏林,出席一个隐秘探险组织的大会,随着她临时在伦敦逗留,窝在小旅馆里看侦探电视剧。
这辆漫游式的M列车,在后半程才逐渐浮现出目的地的端倪。拿在手里的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在转机时丢了;一台宝丽来相机被遗忘在了沙滩上;一件朋友相赠的黑色旧大衣不见了;去机场时把行李落在了旅馆;每日所去的咖啡馆关门了;参加的探险协会解散了;从圣洛朗杜马罗尼镇带回的泥土和石头,无法再当面交给热内了;丈夫走了;一个月后她的弟弟也离开了;她喜爱的电视剧完结了:这是一辆驶向“失去”的M列车。“失去的东西。它们隔着薄膜抓挠,企图用无法破译的求救信号唤起我们的注意。” 浪漫的文艺情怀,蓦然间,猝不及防地转变成了心痛,一种面对逝去、无力到流不出眼泪的心痛。这一刻,我想起了尼采的话,“我们拥有艺术,所以不会被真相击垮。”帕蒂·史密斯的《M列车》为我们提供了最佳的诠释和写照。
No Comments yet »
RSS feed for comments on this post.
Leave a comment
Powered by WordPress with theme based on Pool theme design by Borja Fernandez.
Entries and comments feeds.
Valid XHTML and CSS.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