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规则”──《迷失北京》(又名《苹果》)

December 15, 2007 on 7:14 pm | In 影音杂陈 | No Comments

半年前看《红颜》,知道了女导演李玉,对其新作《苹果》耳闻已久,看卡司,对此片期望不高,又是裸戏炒作,更让人反感。后来才知,此片原名《迷失北京》,《苹果》是后来为了上映而作的删减版,抱着一点好奇,看了完整的原版,没有让人失望。

《迷失北京》的故事谈不上太多新意,有钱老板睡了自己手下的打工妹,死不认账,后来女工有了身孕,人到中年仍膝下无子的老板与女工小夫妻俩签下协议,出十万块钱买下自己的种。结果婴儿出世,发现并不是老板亲生,一切都乱了套。故事牵涉两个家庭、两对男女,情节发展没有太多意外,在呈现道德沦丧、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以外,影片对人物性格幽微处的刻画,更值细味,做到把一个老套的故事,拍得不落窼臼,是影片的一大成功。

四个主要人物里,最有意思的该是梁家辉饰演的洗脚城老板林东。影片第一场戏,某酒店房间,林总召来的小姐,一进房,边脱衣边催着说,“老板,你今天快点,我晚上约了小姐妹吃饭呢。”不悦的林东,从皮包拿出几张钞票,给女孩做打车费,让她现在就走,女孩不解,林东问她,“这事,是急事吗?”虽是肉体交易,买的可是男女欢愉的享受,而不是例行公事的泄欲。中间一场,嫖完妓,被安坤电话扰得气急败坏的林东,对嫖妓费倒毫不含糊,还理直气壮反问一脸悻悻的妓女,“我是这种(少钱不付的)人吗?”古语说“盗亦有道”,这位林总,却是颇有点“嫖亦有规”的江湖气。

在外嫖妓的“规矩”,除了与妓女要旅行银货两讫、绝不欠账赖钱的商人原则,对发妻则有份“家中红旗不倒”的“旦旦信誓”,不惜用一半财产向老婆作保。色心起来,召妓、乱搞、偷看女人洗澡,一接到刘苹果无助的投怀送抱,又胆小得手足无措,不敢越雷池半步。林东这个角色,可谓中国当代很多“成功有钱”男人的典型代表。

另一个活在“江湖规矩”里的人物,是洗脚城的打工妹刘苹果。她对丈夫死心塌地,却只能用身体证明自己的忠诚。听从丈夫,签下卖儿协议。既收了钱,产下婴儿,一切照章办事,冰冷狠心得不像个母亲。可丈夫后来的反复,让她迷茫绝望,钱,或情,究竟哪个才该是交易的规则?“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到头来弄得鸡飞蛋打,人生的赌桌上,你的风险比我更大。”王梅(林东的太太)的一席尖言冷语,何尝不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提醒?

老婆被羞辱的精神损失可以以钱补偿,老婆给自己生的儿子可以用来换钱,换不来钱的,就物物交换,绿帽子换绿帽子,安坤和王梅的通奸,看似荒唐透顶,但用商业社会的规则来看,岂不也是谁也不欠谁的公平两清?

故事里,最不守规则的是打工仔安坤。起先为钱,串通医生,改动血型,后来,拿了钱,丢了儿,又觉心里不痛快而反悔。虽是亲子之情的自然流露,却欺骗伤害他人在先,图的仍是一己之私。这样的男人,怎不让女人灰心厌恶?

林东、王梅、刘苹果、安坤,四人的情感利益纠缠,在隐埋的副线──苹果好友小妹的遭遇里,变得清晰。反抗客人的调戏被老板解雇──摸一下换一只手机──喉咙唱哑了,不能再在歌厅干──想家,只是想家──被嫖客杀害。小妹的命运,让我想起另一部电影,应亮的《另一半》,导演在两条并行的叙事主线底下,暗藏一条小芬女友偷渡惨死的副线,相似的结构设置,不知是巧合,还是借鉴。

“大大的北京城,容不下小小的我”,小妹的堕落,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叙述的笔墨不多,点到即止,却举重若轻,简单犀利得直刺人心。感情、身体、贞操、亲子,当一切都可以放在天平的一端,用另一端的钞票来称量时,这是理所当然的的游戏规则,还是颠倒错置的混乱迷失?四败俱伤的结局,给的还是溫厚的同情,倒是最后安坤与林东在街上合力推车的一幕,耐人寻味。

阴郁的天色,灰蒙蒙的空气,摩天高楼,破败平房,地铁站的人流,马路边的情侣,收旧纸版的工人,无忧的嘻哈少年,夜晚街道的车流霓虹,酒吧舞厅里的买醉狂欢,摇镜头下的北京都市写真,是影片另一大亮点。捏脚、按摩、拔火罐,中国传统的澡堂文化内容,在二十年前的《洗澡》里,象征着温情、和睦、人伦、对失落过去的缅怀,在《迷失北京》,给人另一番意味。

影片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开头几场激情戏,虽是情节必要,但安排上略显冗余堆砌;地下诊所堕胎一幕,拍得太直白,陷入老调重谈的俗套,若只点到街头广告,也许更含蓄也更有悬念;演员方面,我对这类纪录片风格的影片,挑明星来担纲,总持有保留。佟大为、范冰冰的表现虽然比预想的稍好,但明星痕迹仍然很重,一场和几个民工在工地吃盒饭的戏,佟大为显得突兀醒目,台词里的“媳妇”一称,听来也极不自然。唯有老戏骨梁家辉对林东一角的刻画,令人赞叹,真实投入,入骨三分。

虽不完美,但瑕不掩瑜,这便是我看到的《迷失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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