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温暖──黑眼圈(蔡明亮)
January 11, 2008 on 5:34 pm | In 影音杂陈 | No Comments延续一贯强烈个人风格的叙事语言,蔡明亮的新作《黑眼圈》同样颠覆叛逆,离经背道,搅动着孤独不安的欲望,可影片的基调又与以往不同,都市的荒凉惨淡变成一种斑驳的温暖,尖锐冰冷的静默中,不再是撕裂的对峙较量,蕴藉着淡淡温润的诗意。
回到家乡马来西亚,蔡明亮把《黑眼圈》的拍摄地选在吉隆坡,97金融风暴后经济停滞、外籍劳工失业流离的时代背景,片中那幢废弃的工地大楼,即是当年遗下的产物。一张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破旧床垫,贯穿整部影片,既是一种生存/存在的标志,又暗讽1998年马来西亚安华事件(副首相被控鸡奸罪,一张疑似沾了精液的床褥在法院抬进抬出,贻笑大方),包括“黑眼圈”的片名也与此不无相关。
蔡明亮的电影人物很少有名字,代表着某种身份符号。一个街头流浪汉(可能恰是失业的外劳,小康)、一个看守废弃工地的外劳(拉旺)、一个茶室服务员(湘琪),和一个丧失了知觉意识的植物人(李康生),构建起《黑眼圈》的核心。
四五个外劳抬着捡来的床垫,穿过吉隆坡的大街小巷,路遇受伤昏倒的小康,将他一并抬回出租房。拉旺一边清洗床垫,一边担负着照料小康,为他擦身更衣、喂他吃饭服药,抽掉一切可能的对话,诉诸日常生活化的肢体动作,一点点渗透出两人间关怀的亲昵和友谊的暧昧。
同时,在城市另一逼仄的屋内,湘琪一丝不苟服侍着老板娘的植物人儿子,刷牙、洗头、灌食、换床单,细致利索的动作,机械,不带感情,形成对比。
床垫从宿舍搬到废旧的工地大楼,一顶蚊帐,圈出一个奇特的生存空间。侧卧的小康和拉旺,相互凝视,令人想起《爱情万岁》。蝴蝶、鱼竿、倒影、经年累月的黑潭积水、残败不堪的墙壁梁柱,在清晨氤氲渺渺的薄雾里,世外桃源与水泥森林,奇妙的合为一体。
痊愈的小康,在路边摊与湘琪同桌吃饭,似曾相识的面孔,撩起湘琪认同的好奇。楼梯间的挑逗、开房未果,一触即发的情欲被莫名勒住。小康把湘琪带到工地,在他和拉旺的床垫上,呛人的烟雾一次次分开两人拥抱缠绕的身体,连接吻都成了困难。
床垫被搬到湘琪低矮狭小的阁楼。从地板的缝隙(“洞”的变体),小康看见湘琪照料植物人的一举一动,与之前湘琪窥视老板娘给儿子腹部抹乳液如出一辙。妒火中烧的拉旺寻来,怒目的恨意在小康哀怜的目光中化为痛楚的泪水。
绝望的情欲,不再是扭曲的发泄。黑色的水潭中,一张缓缓漂来的床垫,湘琪、小康、拉旺,三人相靠而偎,如此安静,却暗藏着对伦常最放肆的挑衅。伴着那束微闪的彩光,离开《爱情万岁》空屋的三人,会漂向何处?一张孤零零无所依的床垫,终比一间空荡荡的大屋,更多些生存的安慰。
被蔡明亮自认为他迄今最成熟的一部作品,《黑眼圈》体现了集大成和回归的双重成就。回到对人与外部环境的关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互动,荒诞超现实的表现手法,臻于娴熟完美,意象的象征含义更丰,长镜头定镜头的交叉使用,接近诗人的语言。解剖现代人灵魂那把的手术刀,敏锐锋利,释放的,却是一丝过往不曾有过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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