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s blog

Homecoming (Bernhard Schlink)

February 21, 2008 on 12:23 pm | In 书斋札记 | 6 Comments

Homecoming，德国作家 Bernhard Schlink 即《朗读者》后的又一力作。小说围绕“回家”──这个可追溯到荷马史诗《奥德赛》的文学母题，展开一段主人公不舍不弃的寻父之旅。

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 Peter Debauer，仅知道父亲在自己出世前就死于战场。少年时，他在祖父编辑的丛书里读到几页残缺的小说，讲一个德国士兵 Karl 逃出苏联战俘营回家的故事。成年后，他对故事未知的结局仍念念不忘，并惊觉原来读过的情节与荷马史诗《奥德赛》有着出奇的相似，可结局也会是一样的大团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Peter 决定循着细微的线索，追寻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作者，从而开始了一段他自己的奥德赛之旅。

他一边从零碎的书信档案中通过想象拼凑可能的作者，一边向母亲和父亲旧时的校友打听父亲的往事，脑海中两个人的形象逐渐重叠，直到有天他在一本学术著书上看到 de Baur 教授的名字时，终于确信了活在另一个面具下的父亲的存在。Peter 从德国飞到纽约，在哥大校园见到改姓更名的父亲。死去活来的变身，可以割裂过去、在别人眼中获得重生，却无法解脱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于是借学术为曾经的所为编写理由（justify），把自圆其说的谎言，变成学术研究的真理。

有着深厚法学背景的 Bernhard Schlink，曾先后担任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宪法法院的法官和 Humboldt 大学公共法及法学哲学的教授。他在小说里深刻反思邪恶/善良、谎言/真理、正义/非正义在人类历史上面临的法律和道德困境，一连串怀疑的论述充满哲理的思辩和对人性的拷问，清晰洗练的行文，免于学究文章的深奥晦涩。

历史究竟是什么？在电视上看到柏林墙倒塌后的狂欢，Peter兴冲冲赶到东柏林，以为可以在历史巨变的大浪中感受惊心动魄的汹涌，看到的却是一如往常、死水灰暗的城市。摘一段里面我最喜欢、也印象最深的话：“History is clearly in no hurry. It respects daily activities like work, shopping, cooking, and eating; it understands that bureaucratic processes, sporting events, and get-togethers with family and friends must go on. Presumably the same rules applied to the French Revolution: it is all very well to storm the Bastille on July 14, but on July 15 the cobbler must return to his last, the tailor to his needle; they must make up for lost time. After a morning at guillotine, back to nailing and sewing. What is there to do all day at a Bastille already stormed? Or a Wall already scaled?”（pp. 141-142）

Peter 寻父旅程的终点，不是圆满的父子相认、也不是遗憾的黯然擦肩，而是德国战后新生一代面对父辈的过去时沉默与追问之间的进退维谷。由此我不禁想到，当我们这代人在追溯文/革/历/史的时候，是否也面临着同样为难的窘境？我们是否有勇气向自己的父母发出“你们在文/革中做了什么”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