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在“美国梦”里的珊尔达·菲次杰拉德

April 15, 2008 on 9:50 pm | In 命题做文 | No Comments

给我一个主人公,我为你创作一出悲剧。

──F.司各特·菲次杰拉德

走到童话故事的尾声,从此我们将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像塔里的公主一样。

──1920年春,珊尔达婚前写给司各特的信中

囚禁在“美国梦”里的南方淑女:珊尔达·菲次杰拉德

文/LILY

藉着天生丽质,充当男人的缪斯,这是一则20年代美国丽人的生动广告。它给不谙世事的珊尔达·塞瑞描绘出一幅美好浪漫的前景,却使她终生禁锢其中,并一步步引她走向毁灭。

她与菲次杰拉德金童玉女的结合,没有在文学史上留下一段佳话,相反,在不少研究者和读者眼中,珊尔达是一个脾气乖张的疯女人、寄生虫,自私轻佻,贪图享乐,连菲次杰拉德后期的沉沦不振,也被自然的归咎于她的虚荣、嫉妒和神经质。

上述对珊尔达的责难,在男性居主导的社会历史里,并不新鲜。70年代后,随着女性主义运动的兴起,一些女作家开始从更富理解和同情的角度,为她辩护。珊尔达的悲剧,既缘于她性格中不可回避的弱点,也是男权社会里女性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失败和破灭。

1,南方双州的舞会之花

1900年7月24日,一个呱呱坠地的女婴,降生在美国南部阿拉巴马州首府蒙哥马利市的塞瑞家,成为家中最小的幼女。

母亲Minnie生于一个保守的议员家庭,由于外祖父激烈愤怒的阻挠,不得不放弃对艺术和表演的钟爱,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终日缠身在忙碌繁重的家务中。或是出于对婚姻的灰心失望,Minnie在子女教育上,不肯循规蹈矩,一意孤行,加之她对小女儿特别的溺爱,造就了珊尔达从小不拘管束、放任自由的个性。

童年的珊尔达,是个活泼贪玩、古灵精怪的野丫头,比男孩子还淘气捣蛋,喜欢恶作剧,与其他南方家庭里的乖乖女截然不同。

随着年龄增长,中学的她,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苗条匀称的身材,娇小精致的五官,甜美可人,许多男生为她倾倒。

一战期间,蒙哥马利市附近驻有两个空军基地,大批年轻士兵的涌入,使珊尔达的社交生活变得异常丰富,一位女友回忆,一周七天,她们每晚都和不同的男生约会。

珊尔达吸引男生的魅力,从大学校园越过州界,在邻州佐治亚也有了无数她的仰慕者。在每次乡村俱乐部的舞会上,邀她跳舞的男士,排成长龙。一份当地报纸不无讽刺的写道,“如果她(珊尔达)灵巧的双脚不是那么忙于跟着一连串追求者的舞步团团而转,或许她能成为像巴甫洛娃一样出色的芭蕾舞演员。”

谁也没料到这番话里惊人的预言性。面对接踵而来的求爱者, 珊尔达放弃了芭蕾舞课程,一个令她抱憾终生的决定。与20世纪初绝大多数的南方少女一样, 珊尔达选择把自己的未来全部寄托在一个英俊富有的丈夫身上。

2,淑女梦的如愿以偿

珊尔达对追求者来者不拒的大方,几乎在所有菲次杰拉德的传记作者笔下,被冠以“放荡”的质疑或诟病,可她的一位女友指出,“调情其实是种古老的风俗”。在20世纪初的美国南部,男尊女卑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女人所有的努力是为觅一个如意郎君。对未婚女子而言,受异性欢迎的程度,象征着她们的社会地位,拥有一堆裙下之臣,被视作女子成功的标志,就像同龄男子以能入学常青藤盟校为荣一样。

1918年夏天,珊尔达在舞会上结识了对她一见钟情的司各特·菲次杰拉德。在中西部成长的经历、纽约都市男人彬彬优雅的气质、和曾就读常青藤盟校的学历背景,使他与南方当地的求爱者相比,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因而深深攫住了珊尔达的芳心。

不过,珊尔达没有立刻接受菲次杰拉德热烈的追求,并且在1919年他的书稿屡屡遭拒的同时,提出了终止婚约的决定。直到1920年菲次杰拉德的第一部小说《人间天堂》得到出版商的青睐后,两人又再度订婚,同年4月,在纽约最华丽的圣派翠克大教堂举行了婚礼。

在有关菲次杰拉德的多本传记中,珊尔达的前后反复,招致唯利是图、贪慕虚荣的指摘。但她的女友和姐姐为她解释道,珊尔达的物质至上主义绝非她个人的势利无情,嫁一个有钱丈夫、当安逸享乐的太太,是当时社会给每个女子设定的“美国梦”。 一战后的美国,物欲横流、纸醉金迷,人们对物质金钱宗教般狂热的追逐,在菲次杰拉德的小说里有着生动形象的描写。对生长在这种文化氛围下的珊尔达而言,把财富摆在第一位考虑的择偶标准,不仅无可厚非,而且是理所当然。

除了寻求物质上的安全感,与一个初露头角的纽约作家结婚,使珊尔达得以摆脱南方礼教的种种束缚,将她带入一个更加多姿多彩的生活圈子。婚后初期,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与菲次杰拉德沉醉在美酒香槟的奢华狂欢中。两人自由不羁、特立独行的作风,很快成为年轻人的偶像,菲次杰拉德夫妇的名字成了“狂乱喧嚣二十年代”的代名词。

3,丈夫阴影下的囚鸟

离开父母管教兼宠爱的羽翼,珊尔达以为获得了向往中的自由独立,实际却是踏入另一个以丈夫为中心的牢笼。好强、叛逆、不安分的天性与“贤妻良母”的传统淑女教育,在珊尔达身上展开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她不愿困在柴米油盐的厨房家务里,却又甘愿屈身在丈夫的强势下,做个漂亮的点缀,“好像一只手表,或西装领口上的一束佩花,戴在男人身上,展示给世界”。

和在南方时一样,活力四射的珊尔达,与丈夫一起出入纽约各种豪华派对,遂成众人瞩目的焦点。一束束向她投来的炽热目光,一面使菲次杰拉德飘飘然陶醉在巨大的满足和自得中,一面也激起他内心男性占有欲的嫉妒。早在苦苦追求珊尔达期间,他便对未来妻子身上这股吸引异性的魔力感到威胁,他在一封给朋友的信中忿忿写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公主锁在象牙塔里了。”

从娇媚的南方淑女,到奔放的前卫女郎(Flapper),婚后的珊尔达,想尽各种稀奇古怪、别出心裁的点子,努力扮演菲次杰拉德文学创作上的缪斯。她任由丈夫从她的日记、书信中汲取灵感,并因此拒绝了出版商提出整理出版她日记的邀约。

对菲次杰拉德来说,一方面,他离不开珊尔达这个灵感源泉,另一方面,珊尔达对他时时刻刻的的依赖,又不断干扰他的写作。“有她在身边,他无法工作,没有她在身边,他也无法工作。”朋友日记里的两句话,精辟概括了菲次杰拉德的苦恼矛盾。

和许多从求偶战场得胜而归的男人无异,菲次杰拉德对赢来的战利品渐渐失去了婚前的激情。亲密无间的夫妻生活,打破了珊尔达在他心目中被理想化的女神形象。自我中心的他,开始对妻子身上的瑕疵弱点诸般挑剔批评,一再刺伤珊尔达敏感脆弱的自信心。

初到纽约时,珊尔达累赘隆重的南方装扮,与纽约崇尚简约的都市潮流格格不入,这让菲次杰拉德深感不满。于是,她听从丈夫的建议,倾力购置各式时尚新款衣饰,同时也借购物打发时间,让菲次杰拉德可以专心写作。殊不料,这又引来丈夫对她挥金如土的埋怨,却不提他自己给的士司机付帐时一掷千金的慷慨。

珊尔达与丈夫之间的摩擦争吵越来越多。有时菲次杰拉德在访问中盛赞她是全世界最迷人的女性,不像中西部的家庭妇女,只入得厨房,出不了厅堂。有时,他又责难珊尔达终日无所事事,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苛刻的双重要求,令珊尔达无所适从。其实在婚前,她已明确表示不会当个煮饭洗衣的主妇,只是婚后的菲次杰拉德大概早忘记了自己当初被恋爱冲昏头脑时对珊尔达的照单全收。可反过来,如果珊尔达真的顺从丈夫,做个贤惠勤快的主妇,难道就能消除菲次杰拉德心中的不满吗?显然不会,他会像好友海明威对待第一任妻子一样,转而抱怨珊尔达乏味无趣。

4,身心俱碎的崩塌毁灭

1927年, 菲次杰拉德受邀到好莱坞编写剧本,结识了女演员Lois Moran。这段交往,促成了珊尔达生命中不可逆回的转折。菲次杰拉德称,他对这个17岁少女的倾慕,不在于她比珊尔达年轻十岁的优势,而是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干出一点事业。这个残酷的理由,深深刺中了珊尔达的痛处。

在28岁生日到来前,珊尔达决定重拾荒废的舞蹈学习,期望在芭蕾舞上有所表现。可是迫不及待的努力,没有带来预期的成绩。一位到舞蹈教室观看她练舞的朋友事后回忆,“她紧张的动作显得古怪不自然,…… 肌肉发达的双腿,丑得可怕。……为了抓住逝去的青春,那歇斯底里的拼命,足会毁掉一个女人。”

菲次杰拉德对妻子在芭蕾上的用心,不以为意,更因她疲于练舞、以致无精力陪他出席舞会派对而心生怨怼。身体超负荷的劳累和心理上急于成功的压力,终于导致了珊尔达精神的第一次崩溃。

经过芭蕾舞尝试的失败,珊尔达将精力转投在写作和绘画上。在1922和1923年间,她曾玩票式的写过几篇文章和短篇故事,可待刊载时,报纸却拒绝单署她的名字,而变成她与菲次杰拉德的合著。当夫妇俩发现署名司各特·菲次杰拉德的故事可以卖出更好价钱后,珊尔达的名字便从作者一栏消失不见。在现存普林斯顿图书馆的菲次杰拉德档案库里,有若干篇发表的文章上,清楚留着珊尔达叉去司各特、或在涂掉的司各特·菲次杰拉德旁写上自己名字的笔迹。

1932年,珊尔达在六个星期里完成了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自传体小说《为我留下华尔兹》。这让本就对她写作抱持轻视鄙夷的菲次杰拉德怒不可遏。 他觉得珊尔达抢走了属于他的小说素材,更认为妻子在书里大大贬损了他的形象。妒火中烧的菲次杰拉德怂恿出版社用马虎草率的校对和拙劣的印刷装帧来阻止这本小说的商业成功。连珊尔达的精神治疗医师,也对她的文学才能视而不见,甚至一再开导她,不要与丈夫争强好胜。

绘画成了珊尔达最后的避难所。她在画布上倾注自己对芭蕾事业的哀悼。她的画风受梵高、毕加索、后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影响,生前有过五次公开展出作品的机会。可毕竟缺少系统正规的早期训练,珊尔达在绘画上取得的成绩,依旧没有挣脱菲次杰拉德夫人的影子。

1930年11月,珊尔达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对这个结论,她的最后一位精神医生认为是个误诊,实际上她罹患的是两极情绪紊乱(Bipolar Disorder), 即周期性的躁狂与抑郁交替。而长期以来粗暴不当的治疗,进一步加剧恶化了病情。1948年,47岁的珊尔达丧生在北卡精神病院的大火中。当时,她正在着手创作第二部小说Caesar’s Things

(《优雅》传奇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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