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白先勇散文评论集

May 27, 2006 on 11:02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第六只手指》是花城出版社这套白先勇文集的第四卷,收录的有白先勇的散文、文学评论和一些对谈访问的实录,有一部分曾经在《树犹如此》那个集子中读过,再读的过程里,又一次被白先勇先生悲天悯人的情怀深深打动。

在这些文章里,白先勇先生不断的关怀提到的,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复兴,这关系到所有华人文化寻根的问题,二强调对小说艺术性的重视,在这点上,白先勇先生提出,五四以来,我们的小说,过于强调内容的革命性,尤其是左派文学、无产阶级文学产生以后,把内容作为判定一部小说好坏的首要标准,把小说当成政治的工具,结果忽略了小说在语言和形式上的文学价值,这是很大的偏差,就好比说,一件雕塑的艺术价值高低,并不取决于它雕刻的是妓女还是维纳斯。小说首先是一件艺术品,一件艺术品首先要美,没有美的文字和美的形式,无论其内容写的再革命,也会随着时代的变迁,掉进历史的荒漠里被人遗忘,而只有真正写的美的小说,才能够永久的在读者中间流传下去,一代又一代给人美的享受和熏陶。人世间的美是最短暂最难把握住的,而艺术承载的,正是抓住这一刻转瞬即逝的美,把它延伸为永恒的“不可能”的任务。白先勇先生的小说写得极美,不仅是文字的隽美精致,而且在小说的结构上,也让人领略到一种内容之外的艺术之美,比如《游园惊梦》里把中国戏曲的韵味融入在语言里,不着痕迹,是一种很新鲜的尝试。

在小说艺术性这个论题上,白先勇先生谈到红楼梦的研究。迄今为止,红学里面有考据的,有哲学的,有人物历史的,但基本都是在内容的范畴里,没有全面的研究红楼梦小说艺术的专著,比如整部小说不止一个叙事角度,不同的叙述观点之间灵活自然的转换,把作者的话通过小说里不同的人物讲出来,达到更强烈的效果,等等,有一些属于西方现代小说的写作技巧,在红楼梦里,都能找到,这确实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而且勿容置疑,红楼梦绝对是中国小说里,不仅仅是古典小说而且是整个中国小说史里的最杰出之作,它的伟大,不仅在于内容的深广、人性的复杂,也有语言上、形式上、表达上,超越其他小说的地方。内容依赖于文字,文字的功力不够,自然也无法诠释出如此深厚的内涵来。

读白先勇先生关于文学和文化的这些评论讨论,会有很深的感触,感慨于一个文学家对自己国家文化的深沉的忧怀,也感慨于现代社会冲击下传统文化之流失的严重。多一点人来读这些文章,让里面的呼喊多引起一些回响,无论路的终点写着的是绝望,起码途中会有一时花开的希望。我呢,先要去把《台北人》再读一遍,把里面的美好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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