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城故事》《万里无云》(李锐)

January 22, 2007 on 1:53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把一个作家的主要作品集中到一起看,比较容易读出作者笔下一些特征性的东西。李锐的小说从主题可以最粗略的分为两类,一类是人和自然的关系(以山西吕梁山系列小说为代表,包括《厚土》、《无风之树》和《万里无云》),一类是人与历史的关系(《旧址》、《银城故事》),两类关系归结于一处,个体生命在非理性的外环境里所体现出的卑微,被人为的历史、或非人力所及的大自然无情的吞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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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城故事》发生的地点还是那个虚构的、地处长江上游、以井盐业闻名的银城,叙述了1910年中秋前后几天间在银城发生的种种变故,预备举行暴动的同盟会、守城镇压革命的官兵、造反的农民、省城派来的援军、照旧做牛粪饼的牛屎客、汤锅铺里准备娶媳妇的屠夫、女儿待嫁的蔡六娘,呈现这一个个生命在历史动荡中的状态,比起《旧址》,《银城故事》将注意力更彻底的回归到“普通人”身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加的分散随机,同时,作者又借由千丝万缕的偶然,将这些人串于一线,串于一条可能连当事人自己不曾意识到的线上。牛屎客旺财在河里捡到革命党发出的取消暴动暗号的竹片;省城援军的统领陆振武,轻松击溃了农民义军,却不知身亡的农民头头,一个是自己的生父、一个是自己的大哥,为父兄报仇、刺杀陆振武的岳新年,也不知道杀的却是自己的亲兄弟;放弃暴动、自杀身亡的刘兰亭,不知道原来和他接头的此次暴动的总统领,就是他父亲收养的干儿子、和自己一起留学日本、带着名义上的援军奔赴银城的刘振武。这些偶然的安排,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必然,或者借用《万里无云》里的话,有一种必然和偶然之外的第三种无法表述的“然”,究竟是什么?个人的理解,是命运,更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不可逃脱的宿命。

不过,如果就此认为李锐的小说是一种宿命论的表达,似乎也不恰当,因为作者对历史无常的追问,对个体苦难的探索,是猛烈的,积极的,是无止境的。作者花了不少的笔墨,描写银城的牛,描写牛在银城受到的重视和珍惜,除了伤老病残,不得随意宰杀牛,每年牛王生日,牛王庙里隆重的拜牛王仪式,年年更换的牛王牌位,还有对牛皮、牛骨、牛角的统一有序管理,每年两季热闹的牛市、一年一度的牛王评选,这些精细的描述,无不让人感到一种寒彻心骨的讽刺,在这些被珍视被簇拥的牛面前,人的生命,置于何位?

《银城故事》的语言在锤炼上比《旧址》更为精致,可是个人读来,又觉得过于刻意,而不够流畅,与《万里无云》相比,更偏爱后者。如果单从小说的语言成就上看,个人觉得,《万里无云》可与《厚土》齐名,是自己现读过的李锐的五部作品里,最为出色的。其风格与《厚土》截然不同,后者采用的是一种高度凝炼的书面语,而《万里无云》和《无风之树》则是把民间最通俗的口语复制在文本里。两个小说都使用第一人称不断变换视点的叙事方法,让故事里的每个人以“我”的身份、通过对话、自言自语、或心理独白,向读者进行叙述。《无风之树》复制的口语风格仍较为单一,而《万里无云》里,作者不仅融合了山区人的日常口语、俚语、俗语,还大胆的加入了文言文、诗词、书面语、呓语、呢喃、狂言,人类各种不同状态下的语言,将其全部转化成叙述化的文字,读起来,有一种浑然一体、直泻千里、酣畅淋漓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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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主线故事集中在吕梁山五人坪村祈雨的几日内,龙王庙里道士做法,香火旺盛,结果一场带来雨也带来火的大风,将这个村庄的希望毁于一旦。每一章每一部分里,每个“我”的情绪化的口语倾诉,强化了求雨场面的混乱,也凸现出人在面临大自然灾难时无计可施、无能为力、无措的慌乱。小说的语言与内容在这里达到高度的统一完美的结合,虽都是口语化的叙事方式,但《万里无云》在运用的意识和技巧上,明显比《无风之树》成熟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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