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祯和短篇小说(集)《三春记》《来春姨悲秋》《嫁妆一牛车》

January 25, 2007 on 5:02 pm | In 书斋札记 | No Comments

王祯和、黄春明、陈映真,台湾文坛三位非常有代表性的乡土作家,这里该如何定义“乡土”二字,可能争议很多,还是回到他们的作品好了。自己比较黄春明前期的短篇小说,城市工业/商业文明在自然土地上的扩张,大势所趋、不可挽回的伤怀,淳朴动人,王祯和的小说,同样包含了这个题材,但是在表现上更为含蓄,突出的是乡里村镇上小人物的悲剧命运,而造成悲剧的原因,既有不可控制的自然、社会、他人的因素,也有每个人物性格上的弱点和劣根,比如自私、势利、善妒、怯懦、迷信、幼稚、自欺欺人、…… 因此,王祯和笔下的人物,也许并不能博得读者的同情,或者说,即使唤起的同情,也是悲怜的、充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感情的。在这点上,王祯和对小人物性格精妙的把握,锐利的剖析,确很有几分张爱玲的味道。此外,大量台语、闽南语方言的加入,使这些小人物的情态更加逼真真切。

张爱玲本人对王祯和的第一篇作品《鬼·北风·人》非常喜欢,大概因为这个缘分,六十年代初,张爱玲到台湾,为了解台湾本土的文化,在王祯和花莲的家中住了一个星期,由王做向导,而张爱玲也是王祯和自己非常心仪的一位作家。《鬼·北风·人》最早发表于白先勇等人编辑的《现代文学》,原本最后有一个鬼魂的场面,因张爱玲的异议,在后来的版本中,作者全部删去了,据说英译版还有保留,有空可以找来读一读。小说以一对姐弟为叙述对象,弟弟秦贵福生计无路,只好投靠早年丧夫的姐姐,帮姐姐料理小杂货店里的琐事。故事集中在一个北风肆作的夜晚,出门收账的弟弟,却把所有的钱输光殆尽,姐弟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互揭伤疤,姐姐要把没出息的弟弟赶出去,弟弟把姐姐和木材商偷情的事说出来,里面还包含了弟弟对姐姐一种私密暧昧的爱情,小说对冲突的描写非常富有张力,加上环境的渲染,小人物可怜的生存状态让人触目难忘。

life_26.jpg

《寂寞红》、《三春记》、《嫁妆一牛车》、《来春姨悲秋》,都是王祯和比较知名的短篇作品,《三春记》里的阿娇好像过于暴恶,自己不太喜欢,《嫁妆一牛车》里,以喜剧的方式描画悲剧、从而造成作品的间离效果,这一技巧的运用最为成功,《来春姨悲秋》的标题即形成悲凉的反讽,《寂寞红》里几段长对话融合戏剧剧本的写作方式,也是作者的某种尝试。可自己最喜欢的,却是《三春记》一集中的《月蚀》和《夏日》两篇。

最近也在读沈从文的一些文论文章,在一篇论《短篇小说》里,沈从文把小说看成“用文字很恰当记录下来的人事”, 这里的人事包括两个部分,一,“社会现象”、“人与人相互之间的种种关系”,二,“梦的现象”、“人的心或意识的单独种种活动”,两者单取其一,或成日常报道文章,或成诗歌,“必须把人事和梦两种成分相混合”,处理恰当,才成小说。《月蚀》和《夏日》两篇正好符合这两项的要求。

《月蚀》里的“我”要去堂叔家报信救人,因害怕独自穿过一片坟地,所以要弟弟同行,但是两家结仇,父亲不准他们来往,在快到坟地前一刻,弟弟识破“我”的意图,转身回家,而“我”最终仍无法克服恐惧的心理,也仓皇的逃回家。小说虽然篇幅很短,但对“我”救人的心切与怕鬼的胆怯、两边矛盾斗争的心理,写得非常透彻,节奏紧凑抓人。

《夏日》是王祯和的第二篇小说,写山地女子芭娜婚后遭到丈夫强明的弃嫌和冷落,满腹委屈无处可诉。作者采用意识流的手法刻画女性心理,虽然可能在技巧上不如后来的《老鼠捧茶请人客》娴熟,但是现实与回忆的交叠,实与虚的混乱,读起来很有意思。

No Comments yet »

RSS feed for comments on this post.

Leave a comment

XHTML: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 <strike> <strong>

Powered by WordPress with theme based on Pool theme design by Borja Fernandez.
Entries and comments feeds. Valid XHTML and CSS. ^Top^